□ 云崖
北京人的饭桌上没有觥筹交错,满脸堆笑的世故;也没有推杯换盏,你来我往的功利。有的是掌柜的一声“来了您。”的问候,和小二哥“切碗儿卤煮”的热情。往往一碗热气腾腾的卤煮端上桌,扑鼻而来的,不仅仅是卤煮醇正浓厚的香气,还有那实实在在的生活气息。
忙完工作,骑车回家。一抬眼的功夫,发现每天再熟悉不过的小吃街上多了一家卤煮店。说也奇怪,我的手不由自主的一把捏住了车闸。说起跟卤煮结缘,还得追溯到刚参加工作的时候,2011年被分配到了老北京人最聚集的崇文区工作,从那天起,我的早饭就从油条豆浆紫米粥,改成了炒肝儿包子牛舌饼,并且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这清晨的厚重味道。卤煮也是在那时才开始迷恋的。
有人说,卤煮就是小肠儿、肺头、炸豆腐、火烧再加一勺老汤,高盐高糖高脂肪,哪儿至于这么夸张的喜欢。这您就不懂了,老北京的一些小吃如果用今天的价值观去衡量,是不健康的食品。之所以有这么多人还要坚持做,坚持吃,那是因为这些吃食里面有样佐料,叫性情。老北京人最地道的性情,在到处林立的星巴克、肯德基、必胜客里是找不到的。得到胡同里的小门脸儿,喝碗儿炒肝儿,来碗儿卤煮才能品味得到。我爱吃卤煮,其实最爱的就是端着碗,享受老北京人带给我的最真实的生活滋味。
几年前,我在安乐林路上的一家包子铺要了最普通的早餐,坐在桌子边慢慢地吃。邻桌是一个父亲带着刚上小学的小男孩儿。大约是小孩儿吃不惯炒肝儿的味道,退缩着不愿意吃。旁边的老爹不乐意了:“喝了它,是北京人就得爱吃这个。”听到这话,我禁不住乐了,不过转念一想,却又悲从中来。现在的北京,高楼大厦取代了邻里街坊,中西快餐取代了食摊小贩儿,快节奏的生活一步步的逼迫着人们放弃原有的缓慢与悠闲,老北京人的生活哲学一点点被蚕食殆尽。唯有这残存在吃食里的一点,如果还被自己的后代所摒弃,那真的是无所适从了。
回到眼下,我坐在只有几平米的小店面儿里,静静等候我的卤煮。对面儿桌的一个老爷子刚刚吃完。四仰八叉地歇着劲儿。我打眼一看,两大碗儿炒肝儿,心想着老爷子真是好饭量。估计是老爷子看到了我在看他,笑眯眯的走过来坐我对面儿,正巧我的卤煮也来了。老爷子说:“小伙子,他们家的味儿不错吧。”我嚼了一口,“嗯,郊区难得有这么好的卤煮呢。”老爷子嘿嘿一笑:“行,你也是个吃主儿。”我一听忙说:“这您抬举我了,我就是爱吃一口。”老爷子摆摆手:“这门脸儿房是我的,他们家一说开卤煮店,我想都没想就租他们了。”说着用手指指自己,“老北京,吃不着这口,馋!开业第一天,我就来了,一开始炸豆腐切的是方块儿的。我说不行,这得是三角儿的,那才漂亮,这不他们就改了。这家人做东西,还真是那么回事儿……”老爷子还涛涛不绝地说着,我从他的眼里看到的却已不是精致的食物,而是一个人对以往时光的追忆和对现在生活的无限热情。
我们觉得生活不能平庸,所以不停地向其中加入各种味道,直到最后才幡然醒悟——原来简简单单的一锅老汤,才是最纯真朴实的味道。就像老爷子心里的那碗卤煮,饱含酸甜苦辣,最后化为一碗香醇,平平淡淡却又精致而浓郁,尝一口,里面没有过多的噱头和矫情,只有一种让人向往的率性和长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