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版:食苑杂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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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留在唇齿间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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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留在唇齿间的美味

 

□ 苏一凌

少年时代,最难忘怀的是祖母做的兰花豆和松花蛋。

松花蛋在家乡,叫变蛋。后来到城市里生活了,才知道了这个带点儿诗意的名字。松花松花,那是产在松花江上的鸭蛋吧。不止一次,在超市里看着商品栏上的标签,我会在心里喃喃地念叨着。变蛋在小时候的乡下,是难得一吃的稀罕物。那是奶奶偷偷藏下,要等到逢年过节,或者做了什么让她老人家高兴的事情,她才拿出来奖赏的。每次都是那么一点点,那种吃到肚子里的咸香,像是秋收过后的红薯地里刨到遗留的红薯那般洋溢到嗓子眼的兴奋和喜悦。因为难得一次的享受,所以弥留唇间的香甜经久不散。为得到美味讨好大人的那份用心,也煞是谨慎可爱。

记得那时候,奶奶习惯在我面前说母亲的一些坏话。因为母亲是长媳,下面大大小小的叔叔姑姑还都没有成人,祖父年近五十就早早地去了,父亲实际上担当着长子父责的角色。所以祖母特别害怕母亲会霸占她的家产。其实那时候哪有什么家产,几栋破屋,都是父亲成家后一间一间为叔叔们娶媳妇置办的;吃的倒没有觉得断顿儿,但穿的衣服也是缝缝补补浆浆洗洗的。祖母忍不住在我耳边说了母亲的一些坏话,又反复叮嘱不让我告诉母亲。我心里当然向着母亲说话了,总觉得母亲不是奶奶说的那种人,就私下里偷偷告诉她。结果母亲很生气,家里就无端地多了一些是非。可是祖母身边又没别的孩子,她有什么牢骚只有说给我这个小孩听,又想收买我不告诉我的母亲。她就用小刀子一点一点刻泡在碗里的蚕豆,是要下很大功夫的,我看见过她有一次不小心弄破了手,包扎了好几天。她把泡好刻出兰花样儿来的豆豆,晾干了,放在油锅里炸,炸好了就藏起来。要很久才会拿出来几颗,馋馋我的小嘴。我吃的时候自然暗暗下决心,决不告诉母亲奶奶说她的话。可是吃完之后,有时候又忍不住偷偷地说了。

那时候不记得家里养几只鸭子,快过年的时候,奶奶会悄悄把我叫到她的屋里,端出一个冒着油花的小瓷碗儿,姜黄的鸭蛋黄儿凝结成一个一个小块儿,那已经变成靛黑颜色的蛋清也被分得一小块一小块地沉在碗底儿。抓上一个馒头蘸着吃,那个香简直透到脾胃里。那种味觉和视觉的感念回味,漫进骨髓里一辈子都不会消散。我很怀念奶奶的小黑屋,在年幼的心里,它不亚于阿里巴巴藏了许多宝贝的山洞。每当奶奶悄悄拉拉我的衣角,说到我屋来,我的心里就会心花怒放,腾云驾雾一般跟她去了她那个冒着桐油灯的“老巢儿”。

还有一种叫豇豆的小吃,晒得干干的,上面蒙一层薄薄的白色盐粒,是我小学一位要好的女同学留给我的永久的回味。我现在还能毫不吃力地记起她的名字,要归功于她给我提供的这道美味。别的人都记不住了。她有一个姐姐在比我高一级的教室里念书,也许是她真的能通灵的缘故,不止一次听说,她坐在教室里闹鬼缠身的事儿。整个学校的人都惊动了。后来闹得凶了,就只好回家呆着,不念书了。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作为她的妹妹,小同学们都有点怕她,不大愿意跟她接近。而她和我却非常要好,当然主要是因为她可以抄我的作业。我身边又没有别的伴儿,我们算是很好很好了吧,她隔三差五就会偷偷地塞给我一把那种晒得干干的豇豆,有时候我们也会悄悄躲到校园外墙的杨树下一块分享完了才进教室。后来再熟一点,她就把我引到她家后面的桃园。我吃过午饭特意一个人走到她们村庄后面的这条路,一个是图清静,一个也是为了能远远地看一眼她是不是站在哪棵桃树下等我,给我准备好了一个桃子或一把豇豆要塞给我。因为看不见她,我就是再想吃,也不会跑到她家里去找她。记得她引我看过她家的桃园一次,我很紧张,生怕碰见她家大人。再邀请我去的时候,我纵然很想那些美味却也不敢去了。现在想来,除了她留给我的味觉的回忆,更多的是少年的陪伴。那时候学习成绩总是遥遥领先,班里的女生没人理我,我也不去理人,就是清早起来,天还黑着,也敢一个人走两里地的路,去学校念早自习。有这么一个主动对自己好的女孩子便少了很多内心的孤单。

但是,她后来小学没念完就不上学了,我也转到镇上去念住宿中学。一般是一星期回家一次。一到周末,下午的课就不能安心地上,心里雀跃着回家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顿母亲焖在锅里的美味。想着母亲知道女儿今天回去早就准备好的馅饼或菜卷,连走路的姿势都是跳跃的。路上,那些淘气的男生,吹来吹去的口哨声,也不再惹人紧张心烦,而是很好的伴奏了。那时候,父亲是第一个利用农闲走出村子开始到外面做生意的人,他还兼着村里队长的事。我们家孩子虽然多,但吃的方面并没有特别显得口紧,只是打牙祭的时候还是选在有数的好日子。影响最深的是母亲做的切得细细的有肉末打卤的面条,那种油锅里炝出的肉味和葱香,多年之后我们姊妹再回家乡,想要热热地喝上一碗儿时的面汤,那种饥饿和香醇的感觉再也体会不出来了。

母亲做的一种烙得很干的加了芝麻的焦面叶,也是我喜欢带到学校去分享的美味。那时候妈妈会做一种辣辣的炸了很多红油的豇豆让我带到学校的食堂里去吃。周一回校的时候,大家都从书包里拿出自己家带的菜放到一起用餐。每回,便是母亲做的菜,最先吃剩下一个空瓶底儿。因为离家也就一公里的路,抽空回去就会再装上一大瓶。

不过,这些东西,母亲现在都不会做了。我每每把她请到家里来,最想吃的就是那时候她炸出来的丸子和藕。但是,无论怎样调配,也没有年少的那些滋味了。除了各方面的原因外,味觉的蜕化、变异就像一个新出来的生命一样,它在逐年地衰老更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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