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邴继福
大米查粥也叫苞米米查粥,是东北农村经常食用的一种食物。我对大米查粥的感情是儿时形成的。
在我四岁的那年,也就是1953年,两辆花轱轳马车把我从松花江东岸的南城子村拉到离浩良河八里地的吉星沟。头一天下过大雨,走的是山路,一路上车轱轳在泥泞中挣扎,后来实在走不动了,只好在路上过夜。从南城子村到吉星沟,只有四五十里的山路,平时只要半天时间,但逢雨天路不好走,只好在路上冻饿了一宿。记得当时,我饿得扑在妈妈怀里直哭,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赶到吉星沟我三姥家。三姥家中午煮的是苞米米查粥,还放了大豆,黏糊糊香喷喷,饿急了的我一顿猛吃。母亲事后说:“你一口气吃了三小碗,可吓死人了。”从此,我和大米查粥结下了不解之缘。
吉星沟当时有一百多户人家,依山傍水,风景秀丽。村后紧依一座孤零的大山,村前四五里远是伊春区的母亲河——汤旺河。村周围方圆二十多里的范围,全是黑油油的土地,地里种得最多的就是苞米。我在吉星沟生活了十年。十年里,除了过年过节吃点儿大米、白面之类细粮,平日里全与大米查粥相依为命。
我喜欢绿油油的苞米地,当苞米穗吐红缨的时候,同儿时的伙伴在没人高的苞米地里藏猫猫。宽宽的苞米叶轻轻地划着脸颊,就像慈祥的长辈用那满是老茧的手抚摸着自己;我爱收获苞米的季节,父亲赶着牛车载着金灿灿的苞米棒,我坐在车上看老黄牛慢慢悠悠地行走,听父亲甩鞭的吆喝声;我爱农村的碾房,老马拉着滚圆的石碾慢慢吞吞地走,碾轴吱呀吱呀有节奏地响着,父亲端着簸箕不停地忙碌。当父亲用胳膊使劲地摇转风车的时候,那黄澄澄的大米查子便顺着风车的木槽落下,落到地下的木笸箩里。那时,我与父亲分享收获的喜悦。
1963年7月,我考上了伊春市一中。父亲和母亲既高兴又犯愁。高兴的是家里总算出了个读书识字的人,愁的是没钱供我上学。后来,父亲扛了几十公斤的苞米米查到浩良河制材厂卖了5元钱。临上学前夜,母亲在油灯下给我把12元钱缝在了裤衩里,3元钱留做了路费。我在旁边看着,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我感谢父母,也感谢苞米。
第二天早晨,喝完热乎乎的大米查粥,母亲给我书包里塞进几个苞米面大饼子,父亲帮我扛着行李上浩良河火车站赶去伊春的火车。临别时,母亲眼泪汪汪地叮嘱:“钱不够用捎个信儿,咱家仓房里有苞米米查子呢。”“青苞米下来的时候回来吧,妈给你烀苞米吃。”我在伊春一中呆了六年,这六年,思乡之情时时伴随着我。除了思念家乡的父母弟妹之外,再就是香喷喷的大米查粥了。每年放假回家,我总忘不了吃几顿大米查粥,连弟弟妹妹们都知道我的嗜好。儿时养成的习惯,可能会伴随一个人的一生。我对大米查粥的感情一直保持到现在。
近些年来,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大米查粥渐渐远离人们的餐桌,可我对它仍痴心不改,情有独钟。吃上十天八天大米白面,食欲没了,就想吃点儿大米查粥。每吃上一顿大米查粥,顿时觉得宽肠开胃,满肚舒坦,食欲大增。
每当我香喷喷地吃着大米查粥的时候,儿子便会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有时还不解地问:“真的就那么好吃?我怎么吃不饱呢?”说罢,他便放下筷子,去厨房煮他的方便面去了。
我理解他,因为一个人的生活习惯与他所处年代的生活水准是息息相关的。假如再过若干年,让我儿子写一篇他最喜欢的食物的文字,他断然不会写大米查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