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童德昌
夏天的瓜,春天的花。夏瓜丰富多彩,养目养舌撩人食欲。夏瓜最忆是西瓜。西瓜是夏瓜中的大哥大。它让人们在炎炎夏天里,享受着烈日猛照出来的消暑美味。
六十年前,也是儿时的我,赏尽了西瓜淋漓尽致的独特风采。领略了它为人奉献的纯真本色。因此,它时时令我回味无穷。
大伏天,我家巷口有个西瓜摊,一张简陋的小方桌旁的大竹筐里装满了西瓜。摊主宝奎大伯光着膀子,套上一件无袖的粗布马甲,大着嗓子吆喝:平湖西瓜现杀的!喊完唱毕,从大竹筐里捧出一个大西瓜来放在桌上,用那块湿毛巾在西瓜上溜抹一遍。平湖西瓜的外表本是深绿色的,经这一抹,显得更有生气。宝奎大伯抓起那把尺余长的西瓜刀,齐着西瓜中间切了下去,只听得清脆响亮哗啦一声,再也毋须,神仙难端瓜里事了。
这平湖西瓜是杭嘉湖一带西瓜中的名牌。深绿的皮色中隐着淡绿色的条纹,长圆形像个马铃,因此又称马铃瓜。将它托在手中,用二指一弹,咚咚作响。剖瓜时,当刀刃轻轻一碰,那瓜便哗啦一声,势如破竹。仅闻其声便知绝对好瓜。随着开裂声,它那股特有的清香,连巷里坐着纳凉的人们都能闻着。那蜡黄的瓜瓤里镶着一枚枚墨黑的瓜籽。宝奎大伯将瓜一片片切好零卖碎售,这小生意,实在是照顾那些路过的力哥们的。这些穷哥们买上一块,张开大嘴哗哗地吃了一块又一块,吃完付了钱,用手一抹瓜汁淋漓的嘴巴,拉起黄包车匆匆离去。我常站在西瓜摊旁看宝奎大伯剖西瓜,闻瓜香。宝奎大伯常会递来一块给我吃。这平湖西瓜真好吃,一口咬下去,水多爽口,生笼蜜甜,起沙的(极细的瓜瓤颗粒)。现在回忆起来,好像邓丽君唱的“甜蜜蜜,甜蜜蜜”那种味道。
妈妈常提醒我,吃了别人的东西要感谢,不要老是去大伯的摊边,说是难为情的。以后,我再也没去过。
乡里有位大嫂,在西瓜摊边放了一只小木桶,接西瓜籽用的,会意的买主会将西瓜籽吐在桶里。那大嫂把积起的西瓜籽洗净,晒干,炒熟。炒熟的瓜籽真香。晚间乘凉时,她拿来分给大家。大家一边聊天一边嗑瓜籽。蒲扇摇摇,扇扇风,赶赶蚊子。盛夏,总有西瓜带来的歌。
平湖西瓜之香,之甜,之脆,之爽口,据宝奎大伯说,那是因为用有机肥做肥料的,尤其是鸡屎做肥料的更好。那时乡间有些瓜农,挑着担子,装了自己种的南瓜、冬瓜、番薯、茄子等,到城里来叫唤着「换鸡窝唻!」自有养鸡的人家让换鸡窝的瓜哥来换。这些瓜哥拿着小耙,耙尽了鸡窝里的鸡粪,将鸡窝打扫得干干净净,铺上带来的稻草。而后,将带来的南瓜、茄子等送给养鸡人家。我常是看见瓜哥挑着满满的一担鸡粪,据说是去小北门外的运河边下了船,将鸡粪运去施在西瓜地里。
而今,平湖西瓜早已销声匿迹。它的清香美味已不复存在。宝奎大伯与瓜籽大嫂和换鸡窝的瓜哥已成了我美好的西瓜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