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乐天

“卖九层糕喽！”楼下长长的吆喝声，启开了我尘封已久的记忆……仿佛又回到了乡村的石磨边，又听到了母亲的呼唤：“快来，刚刚出炉的九层糕。”

小时候在老家，每年农历七夕节前，家家都有做九层糕的习俗。九层糕亦称“九重糕”，色味俱佳，就像端午节的粽子、中秋节的月饼、春节的年糕一样，那可是我小时候一道不可或缺的美味小吃。

制作九层糕是件颇费工夫的事，需事先将糯米、粳米按一定比例配制好，而后洗净，泡在水中数个小时或隔夜。待大米泡涨之后，父母就会一起到邻村的四叔家去磨粉。每到这个时候，我总爱跟在父母的后面去看个热闹。

在我的眼中，石磨就是一件乡村的宝物，那磨底螺旋的石纹、磨盘上洞穿的小孔总让我感到惊奇。只需将一些食物放进孔里，通过磨盘不断地转动，出来就是细腻的面粉或湿黏的面浆。伴随着石磨日复一日的“吱呦吱呦”声，也磨出了让乡村孩子充满诱惑的各种美食来。

四叔家并不远，几分钟就到了。古老的青石石磨被寂寞地搁置在天井里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弯弯的磨杆则高高地悬挂在屋檐上。父亲把它取下来挂在磨把上，母亲则用清水将整副石磨洗净。父亲熟练地握住磨杆，一用力，石磨就开始“嚯嚯嚯”地转动起来。母亲则坐在一张小凳子上，将一勺子一勺子的米“喂”入磨眼，一圈，两圈……一会儿，洁白的琼浆沿着石磨慢慢地渗透出来，在圆圆的磨盘凹槽里汇聚，缓缓地经过磨盘口，流入了早已准备好的干净水桶内。

累了，父亲就会停下来歇息一下。这时候，我也会一时兴起去帮忙，可磨上几圈，就感到磨杆是那么沉重，不久就变得腻烦起来。这时，父亲又会一声不响地接过磨杆，推着磨盘一圈圈地打转。待脸盆里的米全部变成了浆糊般的米浆时，父亲早已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磨好的米浆送到家中后，母亲便在里面加入少许的红糖、红豆、桔饼以及茴香，开始蒸制九层糕了。在大铁锅上面，放置了一个隔有排气孔的蒸笼，铺上一层薄薄的、已经消毒、经水浸湿的苎布。等父亲用柴火将水烧开后，母亲就用圆勺子往蒸笼内舀入一层米浆，盖严，慢蒸15分钟左右，待糕面凝固至九成熟，再掀开盖子，浇上第二层。如此反复，直到九层全部蒸完，期间还需要不断往锅内加水，以防干蒸。这样蒸一笼九层糕往往需要两个多小时，可谓慢工出细活。之后，母亲在糕面上均匀地撒些芝麻和桂花，再盖上盖，焖一会儿后揭开锅盖，用干净的纱线把九层糕“切”割成一块块菱形状、切面均匀滑溜的九层糕。

记得小时候，父母由于繁重的教学任务，很少自己动手制作九层糕，但常常拗不过我，也偶尔在七夕节前下厨制作，那时便是我最快乐的时候。父亲用火钳夹着木柴或稻草，不时地向灶里添火加旺，母亲则站在锅旁不停地添加米浆，几分钟后，锅里的水开始作响，一阵阵香气很快地在整个房间弥漫开来。也许是那时太偏爱九层糕，我常常闹着吃，以致对每天两顿主餐变得厌食了，自然要挨上母亲的一顿责骂，发誓再也不动手制作九层糕了，那时候，我心里总是有所不甘，暗暗地埋怨着母亲怎么如此不“通情达理”。

如今，在市区生活了近20年的我却依然对九层糕情有独钟。每当遇到挑着担子、吆喝着卖九层糕的商贩时，总会忍不住买上几块品尝一下。有时也会专门到瓦市巷菜市场去买些温州地区颇负盛名的“温宫九层糕”。而每逢逛农博会或美食节，我总喜欢驻足在农家乐的摊位前，买回一些地道正宗的农家九层糕，但口感总不如儿时父母亲手制作的九层糕，于是心中总是企盼着七夕节的早日到来，因为远方的父母一定又会想方设法托人捎上美味可口的家乡九层糕。